陳小姐和蕭雲菁這盤棋終究是沒有下成，蘇璟四兩撥千斤將蕭雲菁的提議，說成了婦道人家不懂事，直接將寧成陽要面對的難題擋了下來。

“有些事有些話，你若是不懂，你若是看不清後果，那就不要說不要做！”

蘇璟沈聲說道，語氣緩緩，背後的份量卻很重。

這都已經相當於警告，警告蕭雲菁若是再做不必要甚至不合適的想法或者打算，他蘇璟絕對不會放過她！

蕭雲菁的眼裏含淚，委屈低下頭的同時，又忍不住去看寧長悠。

寧長悠這時候已經逐漸習慣蕭雲菁的凝視，反正他的註意力只在秦小姐以及她周邊的所有事務上，旁人的眼光他根本不在意。

前提是只要秦小姐不在意。

枯坐無意，蘇璟作為東道主，提出喝酒。

顧長卿皺眉歪頭往外一看，還未到響午，這個時間點喝酒是不是有點早？

蘇璟一句話就把顧長卿嗆回來。

“你又不是沒有這個點喝過酒！”

顧長卿無話可說，直接起身，擡腿就走，用行動表示了對蘇璟這句話的抗議。

寧長悠也跟著皺眉，隨即無奈搖頭。

放在是過去，蘇璟這麽說顧長卿是絕對不會生氣的，但是如今早就已經物是人非，蘇璟的這番話與其說是在緩和氣氛試圖拉攏關系，不如說是將兄弟間已經所剩不多的情分更加消磨殆盡。

秦小姐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，起身示意她去追。

按理來說寧長悠去會更好，只不過她實在不願意坐在這裏相對無言，還不如追著顧長卿出去散散心。

寧長悠點頭同意，輕聲吩咐她小心，隨即目送她離去，再轉頭，望見蕭雲菁投射在秦小姐身上的目光，竟然充滿了怨恨。

“喝酒就不要喝了，我們聊聊吧。”

寧長悠說道，雖然他也不知道該聊些什麽。只是他覺得這次回來，很多事都要做個決斷，這個決斷不僅僅是在單方面某件事上，而是對於事情涉及的每一方面，都要有個決斷。

蘇璟沈默，剛才顧長卿的做法是他始料未及的，他只是一下子精神恍惚說了一句，說完以後就知道自己不該開口。

但是覆水難收，顧長卿離開，秦小姐又追了出去，他就知道接下來寧長悠肯定要找他算賬。

這個賬，是新賬，也有舊賬，算的不僅僅是誰對誰錯，更有彼此間的情誼。

而且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，算完賬以後，他和寧長悠確定站在對立的兩面以後，還要開始一場互相試探的戲碼。

他沈默，不願意這些場面讓旁人看見，失去顧長卿和寧長悠這兩個朋友，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失敗，而當初算計秦小姐，也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大的錯事。

在那之後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，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沒辦法回頭，他眼睜睜的看著，自己最好的兩個朋友，全部站在了和自己對立的那頭。

另外一邊，秦小姐追上顧長卿，看見顧長卿正站在池塘邊扔石子，石子打在水面上，打出漂亮的水花。

“你來試試這個？”

顧長卿塞給秦小姐一個石子，順手又撿起另一顆朝水中打去。

“看，就像這樣，誰打出來的水花多又遠，誰就贏了。”

秦小姐摸著手中的石子，言笑晏晏。

顧長卿這時候臉上完全看不到剛剛生氣的樣子。

這就是顧長卿，受了委屈也許會說出來，發洩出來，報覆回去，但是真正受了傷害的時候，卻只會躲到一邊不吭聲。

她無奈的搖頭，若不是這樣的性格，又怎麽能成就如今的顧長卿？

如今的顧長卿，早就已經沒有兩年前沖動，只不過俠肝義膽的初心不改，為兄弟為朋友願意兩肋插刀的性格未改，真正傷心的時候不願意說的性格未改。

顧長卿停下手，看見秦小姐一動不動，不由得失笑。

“也是，你一個女孩子怎麽會玩這個呢？你又不是燕燕，野的跟男孩子似得什麽都會。”

秦小姐彎了彎嘴角，從認識到現在，若說寧長悠還時不時懷疑她的一身本領是哪裏來的，顧長卿卻是從來對她百分之百相信。

“你難道從來沒懷疑過我嗎？”

她忍不住問道，掂量著手中的小石頭。

“懷疑你什麽？”

顧長卿滿臉不解。

“懷疑我這一生本領，懷疑我的未蔔先知，懷疑我的寵辱不驚，這一切的一切到底都是怎麽來的？”

顧長卿楞了一下，隨即忽然笑了。

“這有什麽好懷疑的，你既然會就一定有會的理由和際遇，這有什麽好問的？”

他頓了頓繼續說。

“再說了，你不是也從來沒問過我的事情，那我又何必問你的呢？每個人都有自己願意說和不願意說的事。你不逼我，我又何必逼你？”

秦小姐失笑，心悅誠服。

“是我想多了。”

顧長卿擺擺手，又扔出一塊小石子，這次打出了四個水花。

“我不喜歡想太多，也不喜歡身邊的人想太多。我跟長悠能相交多年，也因為我們倆都不屬於想多的那一種。”

說到這裏他又感覺不太對。

“修正一下，不是說不想多，而是對於有些事情不想多，但是對於有些事情，卻是想的很多。比如說長悠對你，那是一開始就想太多。”

秦小姐失笑點頭。

“是啊，所以我此生最幸運的事，就是遇見了你和長卿，你是我的恩人，一輩子的恩人。他也是我的恩人，如今還是我的丈夫。若是沒有你們兩個，只怕我秦嫃嫃這輩子不知道會成什麽樣子？”

顧長卿笑笑想去拍她的肩膀，想到她如今的身份又不好意思，只好又蹲下拿起一塊石頭朝水面砸去。

“我剛才也是實在看不下去了，你是真好脾氣，任由蕭雲菁用那樣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長悠看。要是換成有人敢那麽直勾勾盯著我看，燕燕肯定一巴掌就過去了。”

秦小姐這下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
“那我做不到一巴掌抽過去，所以只好由著她看了啊！再說她丈夫都不介意，我有什麽好介意的？畢竟長悠心裏只有我。”

她的最後半句話裏滿滿都是驕傲和自豪，顧長卿都表示沒臉看下去，一連串跟著搖頭。

“嘖嘖嘖，這句話我一定要跟長悠說，看看他會有什麽反應！”

秦小姐彎了彎嘴角，顧長卿這一走，就猜到她或者是寧長悠肯定要追出來一個，不管追出來的是誰，裏面的僵局肯定是打破了，只要打破僵局不再持續下去，那蕭雲菁對寧長悠的凝視肯定不存在，而寧成陽對秦小姐的虎視眈眈肯定也不會存在。

這就是他打的算盤，打的很響很好，但還是漏算一件事。

他漏算了蕭雲菁會追過來，因為不能繼續凝視寧長悠，所以選擇過來對著秦小姐。

他望著湖對面的蕭雲菁瞪眼，下一瞬間就要忍不住出口罵過去。

“見過不要臉的，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！”

秦小姐擡手將剩下的難聽話擋了回去，對著顧長卿點頭示意。

“無妨的，正好我也有話想跟她說。”

顧長卿無奈後退一步，表示自己不參與但也不離開，他倒是想聽聽看蕭雲菁到底為什麽要見秦小姐，又是想跟秦小姐說什麽。

不過說什麽都不重要，反正結局已定，成王敗寇，在有關寧長悠這個男人的戰爭上，蕭雲菁已經註定是輸家。

秦小姐也是那麽想的，所以她更想聽聽蕭雲菁會怎麽說。

蕭雲菁擡步過來，在離秦小姐很近的地方停下，扭頭望了望湖面，想起兩人上次站在離水面那麽近的時候，秦小姐落了水。

當時落水確實不是她動的手，但是她若說完全無辜也算不上。但那時候她確實是無心的，她的主要矛頭不在秦小姐身上，秦小姐只不過因為是蕭雲卓的未婚妻，所以受了這無妄之災。

整件事，包括秦小姐那天煞孤星流言的開始，只不過是蕭家大房和二房的利益之爭，那時候誰都沒想到，最後事情竟然會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。

“其實我後悔了。”

她說道，語焉不詳，但是她知道秦小姐聽得懂。

秦小姐果然點頭。

“我知道，而且我知道你大概早就後悔了。”

蕭雲菁點頭，那次，也是唯一一次她夠資格上寧長悠的馬車，她和秦小姐對坐的時候，她心底其實已經悄悄有些後悔了。

只是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的，而事情還沒有演變到更差的地步之前，她不允許也不承認自己後悔。

但是事實狠狠的打了她的臉，讓她知道這世界上不但沒有後悔藥，人和人還是不平等的。

“那次我就說過，你我之間是不一樣的。所以我的經歷你不會懂，你的經歷我也不想要。”

蕭雲菁默然。

兩年時間，滄海桑田，秦小姐當年對她的看法判斷一一應驗，她就像個跳梁小醜一樣，在臺前幕後跳了兩年。

“如今事情已經塵埃落定，不管是你還是你父母都已經得到該有的東西，雖然未必是自己想要的，但是人總是要知足。有些不該強求的東西就不要奢望，畢竟背後的代價你們未必擔得起。”

蕭雲菁擡頭看秦小姐，她知道秦小姐說的是蕭家大房二房關於爵位之爭，但另外也是在暗示她們兩人之間對於寧長悠的爭奪。

“事情塵埃落定只是暫時的，再起風的時候，一切都還有變數。”

蕭雲菁說道，長嘆一口氣，去望站在秦小姐身後的顧長卿。

“就像你和他，你們當初離開京城去代地的時候，就已經做好了再不回來的準備，再不參與的想法，你們那時候應該也沒有想到，只是短短的一年時間，曾經說過的話發過的誓都會不作數吧。”

秦小姐默然。

這一點，是她如今唯一被人所不恥的地方。

“是啊，這是我的錯。”

“怎麽會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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